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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游戏】(184-186)

**小说 2024-06-19 19:51 出处:网络 作者:[db:作者]编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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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游戏】(184-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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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omeguy1
2024/02/15发表于:SIS,禁忌书屋
是否首发:是
字数:20,742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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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在写这一卷的收尾剧情,要将线索与伏笔都圆了,十分耗费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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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燕歌行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欢而散

  我有些难以猜测卓文雁为何会出此疑问,或者说,为何会如此直截了当,甚
至有些咄咄逼人地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到底是她看我不爽,还是大户千金的作风
就是如此蛮横?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若只有我一人,那自然万万无法在右护法的莲华大手
印和大梵雷霆拳之下抵御超过十合。但是那时我身边有数位舍生忘死的青州官兵,
更有与我出生入死的好伙伴,玄蛟卫秦喜。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才勉强将右护
法拦了下来。」

  卓文雁挑眉道:「哦?那个霹雳六阳刀的修习者?听说他虽然刀法过人,内
功修为却平平无奇,一流之境对上二流以下的武者,有天壤之别。哪怕是秦喜施
展了燃血诀,也无法追上这其中的差距。」

  我打开灵觉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对面的这个红衣女子,对她的实力大概有了个
推测,慢条斯理地说道:「确实如此。虽然秦喜燃烧生命的一刀也仅仅是让右护
法受了轻伤而已,但是……哪怕他内功不够深厚,真正到拼命时,对付卓小姐这
个级别的武者,不必用上乾天势,只用离火势就足够了。」

  我的对应让桌子上的氛围从稍微紧张变得剑拔弩张了,连真离这个神色和煦
的僧人脸上淡淡的笑意都僵了僵。

  卓文雁听我这句轻描淡写却又针锋相对的话,玩味地说道:「你对你朋友很
自信?」

  我双手交叉在身前笑道:「那是自然。能够以三流之境挥出让右护法都不得不
全力以赴的乾天势,不说是天纵奇才,也是刀术大家了。再说了,卓小姐的武功
修为虽然在同龄人里相当出众,不过么……连在下都有八分把握能够不落下风,
我那朋友就更不用说了。」

  这句话一出,旁边竖起耳朵偷听我们对话的几桌客人都忍不住倒吸冷气,一
阵哗然。田道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却没有劝阻的意思,唐禹仁也老神在在地
旁观。

  卓文雁怔了怔,却没有发怒,而是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她是个典型的北方
女子,脸蛋周正,鼻子挺拔,红唇偏薄,贵气十足之余,不苟言笑的表情却显得
有些过于冷厉了。然而她笑起来时,那份冷意融去了,化作了烈火般的热情,两
颗钻石般的眸子跃动着明艳的色彩,宛如怒放的玫瑰,丽色惊人。

  「有意思。别的且不说,这份从容和气魄倒是值得我的师妹如此赏识。只希
望你不是故作惊人之语。」

  听到卓文雁这句缓和了氛围的话,我也耸肩道:「卓小姐,境界是境界,武
功是武功,对敌是对敌,无论我与秦喜是如何对付右护法的,只要有效就行了。
若有选择的话,我倒是宁愿秦喜不必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不过我倒是很好奇,
卓小姐年纪轻轻便武功如此卓越,为何不行走江湖,闯荡出名声来?」

  卓文雁往主桌望了一眼,应道:「在为人处事,广结善缘这方面,我远远不
如薛师妹。然而在功夫招式,天资悟性方面,我却想着与她争一争。」

  她顿了顿,哂笑道:「不过我这些年来一直留在山上苦练天河剑法,揣摩山
海真形,却仍然比不上数年前便下山奔波,料理派中俗务,还能做下这番大事的
她。饶是痴长几岁,昆仑大师姐这一头衔,却是槿乔戴得当之无愧啊。」

  真离这时也开口问道:「小僧此行入京,听闻薛小姐的破玉掌已臻化境,甚
至碰到了那高深之极的『和璧生霭』之境,莫非……」

  卓文雁笑了笑,有些感慨又有些挫败地答道:「没错。前来赴宴的数日前我
与师妹切磋了几招,她的破玉掌又有进展,美玉生烟,气色纯青。正是离破玉掌
大成只有一步之遥的『和璧生霭』。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练的。」

  田道之有些震惊地说道:「要让破玉掌练到这个地步,不仅得掌法招式炉火
纯青,更需要精气神三合,几近无暇无垢,才能使那肉掌充斥碧华之辉,无坚不
摧,天下武功,一尽破去。一流之下能够修成此景的人,也唯有当年的冷玉仙使
而已……这对师徒,当真了得啊。」

  卓文雁抿了口杯中美酒,呼出口气道:「正是。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留
在山上再去执意碰壁了。何况,如今战事紧张,正是我等白道子弟出力的时机,
我若再准备在昆仑山上赖着,师父便要亲自来赶我下山了。比起和璧生霭的境界,
生擒右护法才是真正石破天惊的大功啊。」

  真离叹息道:「阿弥陀佛,江山辈辈有能人,在此风雨飘摇之际,昆仑作为
吾等六大派之首,仍有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实在是让小僧心安。田施主,唐施
主,不知青州战事可有什么新消息?」

  唐禹仁把玩着茶杯道:「前日刚刚传来军情,田将军带领部下诸将稳扎稳打,
虽然陶宗敬带领的青莲力士之军无坚不摧,但终究人数有限,黄土林之役折了诸
多人手与右护法后,没有彻底压倒官军之力。如今濮阳城内没有右护法的威望压
着,就算能继续炼就新的青莲力士,进度也大大地放缓了,更是缺乏壮大力士大
军的时间,只凭何逸云这个不是青莲教嫡系的外来者,恐怕是无法维系局面。却
不知宁王府会否调动在他府的大将来帮忙稳固战线,若是无暇支援青州的话,只
要朝廷再大胜一场,人心思变,便有望彻底击溃叛军,重夺濮阳。」

  真离振奋地说道:「原来如此,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青州若是能驱逐叛军,
巩固战线,那朝廷当能将心思放在北方来,抵抗胡族与叛军的两面进攻。」

  田道之沉吟道:「如今已是辜月,京城虽然仅是降温了,但冀州却已开始降
雪了。胡族的大军出其不意地与叛军应和,南下掠夺了不少物资,但如今也不得
不开始退出燕境以备寒冬。青州这时获此大胜,却正是雪中送炭,也是对叛军极
为沉重的一记打击。没有了胡族兵马作为牵扯,他们扩张的脚步会大大地被遏制,
僵持不下,对朝廷更为有利。」

  唐禹仁眯起眼睛道:「但是寒冬也不可避免地会将朝廷大军的行程也拖延。
从现在到春季,已不适合再出军野战了。这是可以让朝廷修整的时间,更是叛军
得以消化战果,催生出更多青莲力士的时机。纵然他们没能如一开始的算计那般,
摧枯拉朽地裹挟整个大燕,却也打下了足够的地盘,积累了足够的资源,让明年
的攻势更为猛烈。」

  此话一出,桌子所有的人都一时无语。单单是富饶的东南,便足以支撑任何
想要争夺神州大陆权柄的野心家了,何况宁王的势力范围还延伸到了青州、镇南、
与冀州三府。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啊……

  虽然具体的展开方式与话题也许出乎了将我们这批青年才俊分到同一桌的薛
槿乔的意料,但是这场庆功宴终究是规规矩矩地办了下去,并且圆满结束了。

  客人们开始逐一告退后,真离是第一批离开的。田道之与唐禹仁同样起身与
我们告别,去商量玄蛟卫的事务去了。

  桌子上只剩下我、梁清漓、谭箐,和悠然自酌的卓文雁。我有些纳闷地看了
看这一整晚便没怎么离开我们这一桌的女子,问道:「卓小姐不准备去在所有人
离开之前跟其他宾客聊聊?」

  卓文雁不在意地说道:「该见的,我已经与之谈过了。其他人嘛,若是连上
前来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那更没必要浪费时间。」

  啧,这口气,真够嚣张的。梁清漓见我似乎有再跟她拌嘴的意思,连忙打岔
说道:「卓小姐说要应师门之召为战事助力,不知具体准备去做什么工作?」

  「青州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有了你们与薛师妹的努力,最艰难的部分已经攻
克了。如今只剩冀州,镇南,与顺安的战线尚有极大悬念。」卓文雁翘着纤指数
数道,「镇南太远,冬季的气候又阴湿难捱,我可不想在那儿受罪。顺安是叛军
大本营,虽然他们在青州受挫,但顺安可是稳若泰山,怕是没什么事可做。反而
是冀州即将面临敌方势力大幅减弱的场景,正有适合我一展身手的天地。」

  我挑眉道:「卓小姐很自信啊。」

  卓文雁洒然一笑道:「自然。战争是混乱与凋零,但也是机会。冀州有李师
叔与裘长老,都是知人善任的我派前辈,更有大将军万天涯亲自坐镇,必不会让
任何战机流逝。」

  「那你刚好可与我们同行了。」薛槿乔的声音忽从一旁响起。

  卓文雁站起身来,有些惊喜地说道:「哦?师妹已准备北上?」

  薛槿乔含笑对我们点点头,回答道:「正有此意,不过且勿要将此事宣传,
我尚未告诉爹爹这个决定呢。如你所言,青州已不需我们重返插手,而师父也特
意提点了我,说是想要继续投身战事的话可以前往冀州拜访李师叔。不过师姐真
无去顺安边境与掌门共事的意思?」

  卓文雁皱了皱鼻子道:「算啦,在昆仑山上还好,但师父在外时总是那副严
苛死板的样子,哪怕是对我也不例外。我要去了他那儿,管得比我爹还严。嗯,
不过知道你会同行,还真是个好消息。你这几位同僚,也会一并前来吗?」

  薛槿乔询问性地看向我,显然是不清楚我们的打算。秦宓隐晦地提起了李天
麟的谋算,让我十分好奇。然而我虽然有意答应,却也已经说好了要把重心放到
位面任务上,可不能真就让颜君泠一个人在建宁耗到老了。

  所以我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若有必要的话,也许吧。我们还没决定好。」

  卓文雁不以为意地拱了拱手,然后告别道:「师妹,出城前且与我商量商量
行程。我去与师叔和伯父说句话。诸位,有缘再见。」

  我看着她火红的身影离去,对薛槿乔道:「你这师姐倒是个十分有个性的角
色。」

  薛槿乔饶有兴趣地说道:「我偶尔朝你们这桌望来时,看你与她之间谈得还
挺生动的。」

  宴会开始后专注于吃饭,大部分时间在与梁清漓咬耳朵,如今嗑瓜子嗑得起
劲的谭箐说道:「韩良这家伙是嘴上不饶人的,你这师姐也是。不过我倒是挺喜
欢她的,有什么说什么,很爽快。」

  薛槿乔忍俊不禁地说道:「是的,她这个性子与家世不无关系,便是在师门
里也与许多同门师兄弟不打不相识。」

  她往主桌那边瞟了一眼,压下声音道:「庆功宴已毕,我过几日便准备前往
冀州拜见李师叔,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谋划。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谭箐不待我回答,抢先说道:「恐怕是没办法与你一起去冀州了。不过不用
担心,我们要做的事同样要跟宁王军作对,可能要去建宁一趟。」

  薛槿乔有些可惜地说道:「是么,那倒是可惜了。不过你们若是行程已定,
我也不能强留你们,只能祝你们好运了。唉,接下来我也要对爹爹说起前往冀州
之事,希望他不会发怒。」

  梁清漓问道:「薛伯父可是不愿你继续前往前线,以身涉险?」

  「应该吧。他这几天忙着张罗庆功之事,都没机会跟我说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与我不谋而同的东西就是了。」薛槿乔将一缕发丝绕在
指尖打转,目光有些出神,「不过好歹都得开口,我明天便向他提起这件事吧。」

  我举起茶杯笑道:「无论怎样,都得再向你敬一杯啊。今天所有的这些人团
聚于此,都是为了庆祝你的功绩。也别急着谦虚,这是你应得的。」

  梁清漓与谭箐同样向她举杯致意。薛槿乔抱拳对我们行了一礼,开心地笑道:
「谢谢大家。今日的欢庆,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们。没有你们便没有如今
青州的大好形势。希望,唉,希望冀州之行没有了你们,我也同样能够起到作用。」

  梁清漓温言道:「我们都相信,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眼看宴席差不多要结束了,我们起身去向满脸红光,已有三分醉意的薛慎与
神色平淡的秦宓问候了一声。

  薛慎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大笑道:「韩侄儿,多谢这段时日你照料槿乔麾
下事项的苦功了,青山不在身畔,你便是小女最倚重的臂膀。」

  我礼貌地说道:「这是应该的,伯父。能有如此主公,才是在下之幸,想来
也是伯父,薛家的骄傲。」

  薛慎脸上洋溢的笑意褪去了少许,但自豪之色不减,颔首道:「我这女儿与
我不一样,生下来便从未令人失望过。有时对她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该严苛地培
养她成才,还是当成宝贝一样护着守着。现在看来,也许当初忍痛将她送到昆仑
山上,才是真正地成全了她。」

  秦宓这时也望过来道:「那是自然。薛慎,你虽然为人做官都有些不起眼,
但确实生了个好女儿,也确实在为她做决定时,都做对了。」

  薛慎面对这句贬义甚重的评价不以为意,而是笑道:「有这么一桩做对了的,
便足够了。」

  离开宴会后,我们回房休息去了。按照计划,我与谭箐怕是没办法待在京城
等到赈灾案重审的结果出炉的日子了,毕竟三司共同审理的案子无不是对官场有
重大影响的案件,需要慎重对待,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与人力来核对当时的审判与
证据。我们准备再歇个一两天就启程前往建宁与颜君泠会面,梁清漓则是会跟着
准备前往青州颁下赏赐的使臣车队回汴梁。

  第二天,我与梁清漓出门逛街,游玩了大半天回到薛府后,却发现氛围相当
凝重,侍女们都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

  我们路过侧厅时,见到神色肃穆的章伯,便开口问道:「章伯,可是出什么
事了,我见大家好像都忧心忡忡的。」

  章伯抚须沉声道:「老爷与小姐方才在书房里起争执了,唉,也不知是说了
什么,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小姐也退回闺房了。你们是贵客,不必担心什么,
但……若能去与小姐说说话,在下不胜感激。」

  「嘶,原来如此,那我们先去找槿乔吧,谢了章伯。」

  我与梁清漓穿过数条走廊,来到薛槿乔的房间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槿乔,是我,韩良,和清漓。你没事吧?」

  我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露出薛槿乔明丽中带有几分难为情的
脸蛋:「是你们啊?进来吧。」

  薛家大小姐的闺房比我想象中要简陋许多,除了一张名贵的紫檀木床与一张
古朴的书桌外,便只有梳妆台,书架,与两张椅子。不过想来也是,薛家虽然数
年前在薛慎入京做官时将全家搬到这里,但那时薛槿乔已拜入昆仑,上山已久了,
每年也只有新年等寥寥几次机会来这里入住。

  不过我倒是没过多地在意这些细节,而是直截了当地对她问道:「看样子,
你跟伯父坦白志向的谈话,可不算顺利啊。」

  薛槿乔招呼我们坐下,听了这话,苦笑道:「我虽然设想过爹爹的反应,但
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愤怒。王公公那次来到薛府宣读的旨意是回避了府上其他
人旁听的,但眼下正式的赏赐已被送上府来,爹爹也知道了那来自天子的奖励,
比万两黄金还要贵重的选择之力。」

  她长长地叹息道:「薛家在本朝开国时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曾祖父受封爵位,
祖父也不负重望,做到了一部尚书之位,风光无几,但那实际上是他快到告老还
乡之际,已近七十的高龄时才做了几年的礼部尚书。爹爹作为承上接下之人,实
际上过去数十年都过得如履薄冰,从未敢懈怠,以望有朝一日能够重现祖父那代
人的荣光。所以,我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为何会如此失态。这实是他一生中最大
的盼望。」

  梁清漓委婉地说道:「奴家亦十分能理解薛伯父的难处,不过,薛小姐是下
一代薛家家主,所立下的功劳也是属于薛家的,这是不言而明的。对于大燕天子
那么尊贵的人物来说,只要麾下的臣子有这种能耐,难道不才是最重要的?该赢
得的赏赐与权势,凭薛小姐的能耐,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不客气地说道:「我看你爹是气昏脑子了,位置也没摆清楚。说难听点,
礼部侍郎这个位置已经是他的上限了,就这也是他靠父辈余荫爬上去的。这可不
是我的话,是堂堂玄蛟卫左统领,平阳公主的评判。明眼人都看得出,携此冠绝
三军的大功入京的你才是薛家重回巅峰的希望,现在不该是你处处避让,顾及他
的感受,而是他要小心地将你这尊大佛供起来了。若他只是个寻常老父亲,硬是
要与你讲究父女之间的辈份尊卑倒也罢了,但他可是一府之主,是三品大官啊,
这点城府和计较都没有,真是的。」

  薛槿乔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忍地说道:「爹爹他倒不至于这么不堪,只是关
心则乱而已。」

  我摇头道:「是么?那你且告诉我,他有没有具体跟你说,准备向皇上要什
么赏赐?」

  薛槿乔沉眉回忆道:「爹爹说,我们最该要求的,便是让我进了兵部,讨个
在京城的职位,既在天子御下,近水楼台先得月,又能避免前线的危险,稳扎稳
打地在兵部往上爬。」

  我失笑道:「我的妈呀,你爹也太……他难道根本不明白你之所以是大燕官
场炙手可热的明日之星的原因吗?我算是明白他为何战战兢兢地做了这么多年,
也才能做到个礼部侍郎的位置而已。」

            第一百八十五章 薛家有女

  薛槿乔好奇地问道:「有请指教。」

  「首先,他给你列出的这条道路确实不算差——如果你是个男子,且没有这
身武功的话。但你是女子身,又是昆仑派的大师姐。这种按部就班,在官场里熬
资历的做法适合你爹,但绝不适合你。大燕女子除了少数几个封爵的皇室公主与
开国功臣之后以外,没有任何能够做到四品以上的官位的。便是你师父也没能被
绶三品官。你这样在兵部就算能熬出头,顶破天了也不过是个侍郎而已,也就跟
你爹同级。这真的能够复兴薛家吗?我看不能。」

  我数着手指继续说道:「其二,你真正无人能及的长处,一是你在武林的地
位和潜力,二是你在这场战争对抗青莲教和宁王军所做出的贡献。过去这两年,
放眼大燕,有谁能说自家的青年才俊比得上碧华手的风采?有了生擒右护法这份
功劳之后,你就是二十年前的李天麟,没有任何同辈人能够得着。你去任何一条
战线,统帅大军的将军都得给你三分面子,要慎重考虑你的意见。留在兵部纵然
也能出谋献策,却比不上身临其境的作用。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继续干,才是能
够充分将你的武力,见识,阅历,与独有的长处发挥出来的方法。」

  「其三,依我所见,这种皇帝允许的特例奖励,虽然说是能让你随便提出一
个不过分的要求,但你要真这么做了,才是容易犯忌讳。真的狮子大开口要个大
肥差的人,要么少年英雄,年轻气盛,天子能惜其锋芒;要么功高盖主,需要主
动制造污点来自保;再者是皇上本人有个比奖励更过分的任务等着你,无论你要
什么都比不上这个难题,所以不在乎你提点越界的要求。你有两种比较适合的做
法,一是随大流,要点不痛不痒的奖赏,比如再要点良田银子,二是选个能够揣
摩帝心的奖励。」

  我笑道:「我倒是觉得,当今皇帝这个性子,肯定倾向于让赈灾案的真相大
白,去纠正自己当年做得不足之处。你若是提出这个要求的话,反而歪打正着,
会搔到痒处了。」

  薛槿乔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嗯,那我该如何向爹
爹提起呢?」

  我吸了吸鼻子道:「若你爹真对重振薛家这么有执念的话,你且重点说前两
点就够了。其实,若他是从一个只想着你的平安的角度来劝告你留京,求皇上在
兵部谋得一职半位倒是个老父亲爱女之心拳拳的意见,我无从反驳。但是你爹要
从薛家成败这种大局来约束你,那他想要你做的,不想要你做的这些理由和提议,
我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大错特错。」

  薛槿乔一时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在静静思考。良久之后,她抬头有些忧伤
地说道:「你说得对……也许爹爹他确实有欠思考了。多谢你为我分析这么多。」

  我叹了口气道:「槿乔,现在的你与伯父的矛盾,包含了许多的东西:新与
老的交替,文与武的分歧,甚至可以说,是未来薛家十年,二十年的道路与理念
上的碰撞。但是同时,这也许也来自你作为伯父的女儿,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表示
出属于自己的意愿,自己的决心,不同于伯父的意愿,让他感到陌生了。每一个
子女在想要脱离父母的庇护,舒展羽翼时,总会令父母感到不安的。我觉得伯父
的反应过了,但是我很难责怪他如此反应。」

  我鼓励性地对她笑了笑道:「不过,哪怕这会让伯父很生气,你也是时候让
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事事遵从他的小女孩了,不是么?」

  薛槿乔有些动容,垂首思索了一阵后,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说道:「是的,
韩良。你说得没错。我明白了。我也相信,就算爹爹再不赞同我的做法,他也不
会听不进去这些道理的。」

  薛槿乔伸出自己纤长洁白的手掌,将五指合拢成拳:「……而若他真的无法
接受我选择的道路,那么我只能让事实来证明,我的选择并不是错的。」

  梁清漓微笑道:「薛小姐能有这么坚定的心意,便让夫君与奴家放心了。」

  薛槿乔脸上霸气的表情飞快地消散了,露出了与她的话语有些不符的腼腆之
色:「让你们见笑了,这种家族内的龌龊,本不该让外人烦恼的。」

  我嗤笑道:「咱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本就该分担这种烦心事的。如果你需
要后援跟你爹打嘴仗的话,我随时可以跟你上阵。」

  薛槿乔对我眨了眨眼睛道:「这就不必了。有了你之前的见解,我已经知道
自己该怎么做了。再说了,我也不愿在这种如此贴近自己心意的问题上,还需要
别人来为我解决。这终究是我自己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相信你。也许你的父亲无法理解你,但我们可以,而我们
也支持你所选择的这条道路。」

  如此鼓励了薛槿乔一番后,我与梁清漓便退下回房了。

  我们并肩坐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刚才的对话。梁清漓将头靠在我肩
上,轻声说道:「夫君,连奴家都能够想到一些你所提起的问题,便是没法像你
那般考虑得那么深刻,也知道如此去凭依圣上的恩宠索求奖赏,就如无根之木,
难谈稳固。薛伯父怎么会如此……急功近利呢?」

  「禹仁曾告诉我,薛家人丁不旺,无论是嫡系还是庶系,都算得上子嗣稀薄,
也就是出了曾祖和薛天峭这几个英雄人物才得以成为世家。薛慎这个人是个无甚
过人之处的普通子弟,若在小家族里倒也罢了,偏偏他又是薛天峭的长子,从小
便赋予重望,继承薛天峭开辟出来的人脉与光景。」

  「这些年来伯父他应该也意识到自己天赋有限,二十多年兢兢业业的经营也
只不过是靠着父亲的余荫做到了个从三品的礼部侍郎,好在有个好女儿有望重振
家族的辉煌。不过,他也是个大官,肯定也有自己的骄傲之处,他就真的愿意当
一个自家女儿的陪衬么?也许正因为槿乔如此漂亮地完成了所有曾经压在他自己
肩上,却没能成功的期望,让他心态失衡了呢?如今女儿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想法,
让他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就要否决。」

  我顿了顿,摊手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种揣摩而已,也许是我思想太阴
暗了吧。可能伯父真的只是被这些年来在天子脚下做文官的经历所局限了,也等
得已经磨灭了所有的耐心了。这个时候,需要一些时间和无可辩驳的事实来告诉
他,他以为的道路,其实已经不是最好的了。」

  梁清漓叹道:「有了夫君事无巨细的分析与教导,奴家才真切的明白了,什
么叫做『认知决定命运』。一个人的知识、阅历、与眼界,也许是比出身和武功
还要重要的品质呢。便是出生在富贵人家,也不一定真就能够认识到自己所在环
境,认识到天下与自身的联系。」

  我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肩膀道:「你呀,就会变着法子夸我。」

  「奴家可是认真的!」

  我与梁清漓在房间里嬉戏了大半个下午,直到苏真叩门提醒我们要用膳时,
才齐齐出门来到膳厅。

  薛府的一家人已早早地就座,我俩和谭箐刚好同一时间进来,并且对薛慎与
蔡夫人问好。蔡夫人友好对与我们谈了几句,而薛慎虽然也态度和蔼,但我还是
从他略微绷紧的脸庞上窥见了几分不悦。不知这份不悦是来自于此前与女儿不欢
而散的谈话,还是针对我们俩人。毕竟,薛槿乔用上了来自大燕天子的特别赏赐
所追求的正是梁清漓的「私事」,而不是薛家自个儿的荣华富贵,薛慎不可能对
此没有意见。

  饭菜被端上来后,我们默默地开始用餐。薛慎虽然是礼部官员,但薛府的礼
仪并没有许多王公贵族家中那么严苛繁琐,而是相当宽松,没有那种食不语的规
则,因此我们在薛府居住的这段时日每次用餐都会畅谈。

  也因此,今晚用膳时,餐桌上的沉默尤其刺耳。

  在一片唯有咀嚼声与餐具声的怪异沉寂中吃了有一刻钟后,薛槿乔终于开口
了。她抬起头来,正色对薛慎说道:「爹爹,我已经准备好了。三日后,我便要
启程前往冀州去与李师叔会合。我希望您能够理解我的决定,但若您不赞同,女
儿也已下定决心了,对不起。」

  薛慎似乎没有想到薛槿乔会这么直白地在用餐时提起这件事,下意识地举起
茶杯掩饰了自己的反应后,沉声道:「槿乔,勿要在客人面前说这些事。」

  薛槿乔微微摇头道:「爹爹,他们并不是外人。他们是我最信任的幕僚,也
是我一生中难得的,唯有的朋友。也许爹爹无法理解我为何会这么做,但是韩良,
清漓,与三妹都理解。」

  薛慎重重地将茶杯置在桌子上,哼声道:「我确实无法理解你为何会浪费这
个机会,让你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坐到前所未有的高位,让你父辈梦寐以求的东
西,就这么错身而过。你祖父在病榻上念念不忘的便是他撒手之后,薛家会至少
有十五年无法维持他在世时的盛况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出息了,也有机会巩固薛
家的地位,却也让我一点也看不懂了。」

  薛槿乔略微蹙眉,但没有反驳,只是平稳地说道:「爹爹,早晨我告诉您我
的选择时,您虽然不快,但亦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为何不赞同。在我离去之
前,能否告诉我,到底为何您觉得女儿选择的道路是错的?」

  薛慎也顾不得我们这几个外人在场,脸色泛红地扼腕道:「你成日在外闯荡,
一年下来散多聚少,我姑且认了。而今内战正烈,你又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往前线
上凑,浑然不想我和你姨娘是多么担心你。眼下你力压群雄,万分惊险地夺得了
不可思议的战果,正是全身而退的好时机。那唾手可得的家族荣光便不用说了,
以你的声望和功绩,在天子身旁稳稳当当地在兵部做十年官,不到四十便能取得
比我还高的地位,彼时你我父女齐心,一家子安稳地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岂不
美哉?」

  这个回应有些出乎我,也出乎了薛槿乔的意料,她追问道:「爹爹,您应该
也明白,留京做官这条路,女儿不可能比您做得更好。想要重振薛家,女儿得发
挥自己的长处,在武林,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您真的愿意女儿放弃这昆
仑大师姐的名号,去兵部做一个按部就班的文臣?」

  面对这句疑问,薛慎严历的怒色突然像是被针戳破了,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地
变幻了一阵后,以手撑面长长地叹息道:「为父在京做官这么多年,便是再资质
愚钝,也不至于不明白这一点。而重振薛家,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你短短数
年便有望做到与我同级的位子,又有师门,武林的人脉,将这份家业传承下去绰
绰有余,甚至只要愿意开口,陛下立刻便能让薛家未来二十年无忧,哪怕将再往
上的路断了,也足够了。」

  薛槿乔疑惑地说道:「爹爹既然明白后果,为何如此急功近利?」

  薛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槿乔,自从将你送上昆仑山后,我从来没有想
要过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为何唯独这次会如此坚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这些年来为了让自己对得起这份家业,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为父自己这一生
已经为了薛家的重任将半辈子的任性和热血都埋葬了,如今叛军声势惊人,战事
如此紧张,我不想要自己唯一的女儿也给填进去。能够父女重聚,安享天年,就
是我唯一的愿望了。薛家威名,身后地位……哪有什么比得上跟女儿过过安稳日
子更重要呢?」

  薛慎一开始的不忿与怒意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剩下的只有……落寞。也便是
在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薛慎作为一个只是浅浅地修习过养气功夫的文官,已经
快五十岁了。饶是他保养得极佳,岁月依旧在他的脸庞上留下了痕迹,而他明亮
的双眼此时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锐利与英气,而是充斥着无与伦比的疲惫。

  薛慎老了。

  虽然他尚未到五十岁,按道理来说,哪怕是在平均寿命比现代短了许多的大
燕,在他这个年龄的人依旧算得上是壮年,仍有许多可挥霍的精力与年华,但是
这个薛家名义上的主人眼中的迟暮之气告诉我,他的精神已经步入了黄昏了。

  之前我为薛槿乔长篇大论地分析下来之后,对无法堪破这一切的薛慎甚是瞧
不起,甚至觉得他不知好歹,果真资质愚钝。然而此时见到他不再强撑着父亲的
尊严与家主的威仪时,我才看清楚了。也许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无法做到更多了,
他也许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极限,而到了这个地步,薛慎不再是威风的三品大
官,而是一个心力交瘁,精疲力竭的中年男人,是一个野心不再,只望自己女儿
能够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的父亲。

  意识到这点之后,那些针对他的不满和不屑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由
自主的理解与同情。

  蔡夫人无疑理解薛慎这些年来的经历,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小臂上轻声道:
「老爷……」

  薛慎轻轻地摇头,语气带上了几分苍凉:「我没事。槿乔,我从未对你明言
这份心思,是因为我终究是你父亲,是这个家的主人,需要撑起薛家的一份天来,
也需要做你的后盾。承认我没有了那份心力,便是承认我失败了,哪怕生养了你,
我也只是个守成都勉强的失意者而已。这样的人,又怎能做如此优秀的女子的父
亲?」

  连我也理解了薛慎的心境与想法,作为女儿的薛槿乔不可能不察觉到这份颓
意。她的薄唇抖了抖,似乎在平静着心情,然后肃然说道:「不,爹爹。您错了,
错的不是您的规划不对,而是错在明明以女儿为傲,却从未真正地明白女儿自己
的愿望,与女儿之所以能创下这些功绩,被称为白道年轻辈的第一人的缘故。我
不惧怕危险,也不惧怕失败,只惧怕自己未曾对得起心中的坚持。」

  她站起身来,昂首说道:「爹爹不需要为了女儿牺牲自己对家族的期望,因
为那也是我的愿望。爹爹,在您为了薛家如履薄冰时,女儿已走出了另一条路。
也许之前您远在千里之外,不了解这一切,但从现在开始,女儿会让您见识到,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可以影响到整个薛家,乃至整个朝廷了。」

  「女儿会立下更多功劳,带领薛家展现出连祖辈都未曾有过的荣光。爹爹,
薛家的血脉,祖辈的荣光,不会再是庇护你我的同时也压着我们,一辈子都喘不
过气的桎梏。从今以后,我会为这个家族挣出一份更光明,更广阔的出路,而薛
家的血脉,将会反过来以爹爹与我为荣。」

  这番发聋振聩的霸气宣言不仅是震慑了薛慎与蔡夫人,连我、梁清漓、与谭
箐都不禁为其中所蕴含的野心与气魄所动容。

  薛慎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消化着女儿的话语,良久后神情复杂地说道:「槿
乔,你是说,准备以武入仕,走你师父那条路么?」

  薛槿乔平静地答道:「也许吧。女儿希望能够消弭这场战争,击败宁王军的
诸多首脑。这不仅是我所坚持的目的,也是朝廷的意志。如果能够继续像在青州
时贡献更多力量,那么我便能走出与师父,师叔都不同,属于自己的道。」

  薛慎沉默了片刻后,叹息道:「你长大了,槿乔。你母亲若能见到你现在的
模样,一定会十分欣喜。你的性子也向来与她一样,认清了自己想要的,便不再
有任何动摇。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吧。除此之外,我与你姨娘也没有
其他能做的了。只是……不要忘了,京城,还有击败叛军后的越城,永远是你的
家。」

  薛槿乔走上前几步,将她的手放在薛慎的手背上,恳切地说道:「我知道的,
爹爹。谢谢您,原来您对我的决定这么不赞同,是因为您始终在为女儿着想,也
谢谢爹爹能够卸下家主、严父的面具,对女儿敞开心扉说明这一切。」

  薛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眼角有些润湿,嘴角却忍不住翘起的蔡夫人,苦
笑道:「都说我薛慎没有当年薛天峭的能耐,更不如祖父辈的草莽英雄。但是有
这么个好女儿,有美满的家庭,我又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槿乔,薛家的未来便
交给你了。为父会做你的坚实后盾,但是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薛槿乔明丽的凤眸中闪烁着自信的神采:「放心吧,爹爹。一切有我。」

             第一百八十六章 防线

  是夜,我与谭箐留在侧厅聊天,为数日后的出行做准备。谭箐一边喝着茶一
边感慨道:「来到大燕三个月,就数在薛府的这几天最惬意。大户人家的日子还
真不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接下来要去建宁,又要过紧张兮兮的卧底生活了。」

  我开启了群聊通知颜君泠上线联络,随口应道:「确实。就是苦了君泠,一
个人在建宁眼巴巴地等我们去与她会面。」

  「你在大燕的这两位红颜知己可都够优秀的,梁清漓就不用说了,薛槿乔与
我虽然不熟,但之前那番话,真的说得我怦然心跳,太帅了。」谭箐瞟了我一眼,
继续道,「你真的放心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前往冀州?」

  「槿乔离一流高手就那么半步距离,何况薛府也会派人与她同行,我倒没什
么可担心的。再说了,我的队友们和位面任务才是我从现在开始的唯一中心啊!」

  面对我振振有词的回应,谭箐只是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回应。

  这时,颜君泠也上线了:「晚安。你们还在燕京吧?」

  「没错,你那边怎么样了?」

  「有点不顺利。林夏妍情况不对,我上次发现她的踪迹之后,还没来得及搭
上线,她就又失去踪影了。但是这次她好像不是又出城了,而是……隐藏起来了?
但又不是销声匿迹的那种隐藏?有些奇怪,建宁现在氛围很微妙,小道消息甚嚣
尘上,我正在研究原因。」

  我与谭箐见到这句话,均是察觉到不对:「隐藏起来?她在宁王军和花间派
的大本营,有什么需要这么做的理由?」

  「不知道,所以我在寻找原因。在此之前,你们能来建宁的话,我们应该很
快就能再找到她。呵,不过这几个月来我倒是混出了点人脉来,说不定连你们的
帮助都不需要,可以像周铭在西联那样直接自己单干了。」

  「放心吧,我们几天后就要启程,很快就能支援你。」

  我们将行程敲定完毕后,便回房歇息了。在卧室里,梁清漓洗梳完,坐在床
上阅读着一部游记,见到我温婉地笑道:「夫君回来了。奴家刚才在薛小姐房间
与她说话呢。」

  「哦?也是,刚才的宣言是那么地坚决、骄傲。这种时候,应该不适合继续
跟伯父聊天,而是得找个同辈人倾诉。她怎么样?」我坐在她身旁与她肩肩相依,
而她修长的左腿从素蓝色的短裙探了出来,寻了个舒适的角度搭在我的小腿上。

  「薛小姐有些羞赧呢。很难想象那样的她与雄心壮志,豪气干云的她是毫无
虚假的同一个人。奴家……奴家亦未曾想过,原来做一个金枝玉叶的世家后裔,
也有这么多身不由己之处。」

  「看来你们的关系是越来越不错了。说来惭愧,之前我对伯父那番揣测实在
是有些小人之心了。不过,能在这个方面完全猜错,反而让我很开心,槿乔的父
亲终究是个爱她,护她的人。」

  梁清漓合上书道:「是啊,见多了同室操戈,父子反目的悲剧,奴家也由衷
为薛家的情形感到欣慰。而薛小姐的心意与决断,更是让奴家十分敬佩。说来有
些好笑,但奴家见到方才薛小姐与薛伯父的对话,突然有些想哭。也许伯父从来
也未真正地理解薛小姐的志向,薛小姐也没有真正地了解伯父的苦衷,但这不妨
碍他们发自内心地关心着彼此。奴家……奴家在这种时候,总会特别想念爹爹与
娘亲。」

  我将神色有些寂寥的恋人揽入怀中,轻声道:「你的父亲也如薛伯父这般让
人恼怒的同时又不得不心生敬意与同情么?」

  她依偎在我怀里,回忆道:「是啊,天下的父亲应该都有这样的一面。也许
正因如此,奴家才会如此想家吧。」

  「与我说说岳父与岳母他们的事吧。」

  那晚,梁清漓说了许多梁父梁母的往事。有些东西已经听过了,有些事迹则
是新鲜的。梁父对经书道理近乎痴愚的执念,梁母慈爱又不失精明的性子,还有
从小便知书达礼,懂事开朗的小清漓,那个温暖一家三口在印象中越来越清晰了。
也唯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见到爱人脸上浮现出仍然带有些许童真的笑容与怀念。

  也便是在这种时刻,我会有些揪心地意识到,哪怕我与小玉能够与她组成一
个崭新的,美好的家庭,有些东西她也已永远地失去了,再也无法重拾,再也无
法取代。

  薛家大小姐三日后便要启程前往冀州,因此府内的仆从都紧张地在准备她的
行李与随行护卫。而下一天,得知我与谭箐意欲前往建宁寻找另外能够对付宁王
军的方式的薛槿乔则特别要求我们三人与她一起去见秦宓。

  「师父消息灵通,能在你们离开之前提点一些在顺安值得注意的事项。」

  当我们来到秦府时,一身绛紫长裙的冷玉仙使正在书房里翻阅文书。

  「槿乔,你后日便要出发了,可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是的,师父,爹爹特意将樊客卿招来,拜托他与我一起去冀州。」

  秦宓道:「樊胜么?他武功已不如你了,不过也是个老江湖,倒是能帮你捡
漏找补。」

  她转头对我们正色道:「刚好你们来了。既然槿乔已经说服她爹了,那么薛
家也会为此事出力。最重要的是,宫中已收到她的请求,陛下不日便会召见左统
领,力求重审赈灾案此事不被任何朝堂上的阻力所碍。我也已与我兄长提起了此
事,他是刑部尚书,会公正对待此案的。」

  我们均是躬身谢道:「多谢秦前辈。」

  「不必谢我,希望你们清楚,是槿乔不惜拉下颜面,并且几乎是挥霍性地用
掉了这次军功的赏赐,才有我的插手之处。」秦宓十分不客气地地挑明了她之所
以帮助我们的原因后,露出几分笑意道,「不过,有你们几个陪伴着槿乔,还有
樊胜同行,我倒是不担心槿乔的安全。这点,倒是我需要拜托你们了。」

  我与谭箐对视了一眼,陪笑道:「无论如何,在下都十分感激秦前辈的帮助。
但是我等其实准备就此与槿乔分别,前往顺安。」

  「哦?」秦宓挑眉看向我们,等待着解释。

  对薛槿乔和秦宓的说辞其实都差不多,就是什么潜伏敌境,刺探情报的说法。
为了给这个帮我们大忙的女子一个妥当的解释,我还特意扯出林夏妍这层关系来,
表示要重新利用起花间派的身份,混进建宁与她搭上线。

  我原以为以秦宓的性子,听到这番话会翻个白眼然后并不隐晦地嘲弄我们不
自量力。但她反而是神色古怪地稍稍低头思考了一阵,让书房落入略微尴尬的沉
默中。

  她抬起头来后,感慨地说道:「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巧合,我怎么没能早点
想起这层关系来?既然你的目标在于此,那且考虑一下与槿乔一起去冀州见我师
兄。不,你们一定得去见我师兄一面,他所筹谋的计划,你们正好能够补上最后,
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我们面面相觑,迟疑了几秒后,还是薛槿乔开口道:「师父,究竟有什么用
得上韩良他们亲自奔波到冀州的事,能否透露一点具体的情况?他们已经决定好
行程了,也需要自己决定是否值得改变计划。」

  秦宓摇了摇头道:「幕僚当上朋友就是麻烦,还得征求他人的意愿。好吧,
不过这个小女孩——」她指了指谭箐,「——得先出去一下,接下来我要谈的是
玄蛟卫黑报级别的重要机密。」

  我下意识地想要争取几句,谭箐却已经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出门之前对我眨
了眨眼。

  秦宓微微笑道:「倒是挺懂事的。好了,我此前离开京城去冀州与你师叔聊
的事项便是与这份计划有关。你们应该也知道,宁王军实则由三个势力捏合而成:
宁王府,青莲教,与花间派。宁王府是掌权者,但除去兵马将领之外,有许多的
独特的底蕴都是青莲教提供的,包括莲开百籽这最关键的秘术。花间派则是另外
招募的第三者,靠着牝牡玄功、玄姹相等独门绝技成为了叛军必不可缺的一环。」

  「朝廷的细作打听到些许蛛丝马迹:花间派的高层似乎与宁王本人,或是他
的心腹之人,有了不和。听说是因为宁王大力在顺安推行的某些举措让花间派十
分不赞同,因此有了些龃龉。本来这也就罢了,天下就没有完全和谐的主从关系。
但是最近我们收到情报,建宁似乎情况有变,花间派与宁王府之间的矛盾似乎恶
化了,以至于朝廷的细作都捕捉到了不对。」

  嗯?这与颜君泠之前发来的信息不谋而同,她说林夏妍突然失去了踪影,难
道是因为察觉到的师门与宁王府的不对付,准备明哲保身了?

  秦宓继续道:「我师兄,浪里挑花李天麟,在宁王反叛后一直在冀州坐镇战
线。但他收到这份情报之后,心思也活络了起来。他当初行走天下时,与彼时的
花间派新秀打过交道,有几分交情,因此突发奇想,欲要寻找机会将她们策反招
安,分裂叛军的力量。」

  我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如今建宁的种种迹象表明,花间派与宁王府之
间确实有了些无法遮掩的不和,正是可趁之机。不仅如此,若能与花间派的高层
搭上线,我们携带着生擒右护法、重挫叛军的风头煽风点火,可以让那些怀有二
心,并不买宁王账的花间派高层心生投诚的念头,从而窥探是否能够内应外合。」

  「而秦前辈之所以会听到我们准备前往建宁与林嫣然碰头,便如此坚持地希
望我们去见李天麟的原因……莫非因为李前辈缺乏一个能够碰上花间派长老级别
人物的契机?而我们与林嫣然的关系,刚好能够提供这个机会!」

  秦宓惊讶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道:「……正是如此。你倒是十分敏锐,
我有些明白槿乔为何如此看重你了。没错,师兄对我透露的细节正是如此。他在
军中的地位虽然崇高,但向来无兴趣管事,因此也没有什么实权,不得不特意拜
托我招募几个信得过的人手。恰好文雁前段时间下山准备参与战事,除了她之外
我正在筛选信得过的高手,槿乔便是其中之一。若能加上你们,还有玄蛟卫的唐
小子,便事半功倍了。」

  「反正需要三司推事的大案子,没有几个月是折腾不出个结果的。在这期间,
如果你接受这个请求,帮我们搭上林夏妍与其他花间派高层的线,就当我这次出
手帮助你们的人情两清了。如何?」她将双臂抱在胸前扬眉道。

  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仔细思考这其中的意味与从颜君泠那里了解的
情况。虽然我在得知这份相当有野心的谋划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婉拒,但这些与我
们的行程和图谋有所重合的信息,让我不禁考虑起再次延期几周的可能性来。

  主要是,冀州之行似乎不再是与我们本次位面任务互不交错的平行线,而是
成为了能够与我们的任务相得益彰的一站地点了。

  「秦前辈,我有两个问题。其一是,李前辈既然与花间派的人有交情,为何
需要假他人之手来寻找能够与花间派高层联络的关系?其二是,建宁的新策究竟
是什么,让花间派与宁王府离心离德?」

  秦宓答道:「师兄向来行事随心所欲,按照他的话说那便是一切随缘,因此
不会刻意去维持交情与关系。据我所知,他已有近十年没有与之前那些同道中人
有过联络了。再说了,花间派能够主事的高层本就数量寥寥,在叛军反叛之后更
是行踪成谜。林嫣然是难得没有掺和进叛军事务的中立派,若你无法接触到她,
那我们只得想办法见顺安的卢雨荻或者冀州的梅秀君了。」

  「至于建宁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两者出现这些龃龉,倒是很难说。姜飞熊这人
虽然大逆不道,但雄才大略,气魄非凡,不是不能容人之辈。不过,他一直有很
多不切实际的奇思异想,如今起兵叛逆,便一股脑地在他治下的领地颁发了这些
怪诞的指令。你潜入濮阳冒充青莲力士时应该也听说了叛军的那些理念了吧?什
么人人有功练,人人能当高手,并且为此设立了所有人皆能旁听学习的讲武堂……
据说在他大本营里,还要更夸张十倍。花间派意识到她们跟错人,想反悔了,也
不是不可能。」

  我消化了这份情报后,最后问道:「我们与林嫣然分别后,倒也偶尔有书信
联络。据我所知,她过去几个月出入于建宁,但是最近似乎收敛起踪迹,连我们
都不知她是否仍在建宁城内。也许与前辈收到的情报有关?」

  梁清漓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暗地里却握住了我的手捏了捏。我明白她的
意思,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不用担心,等待秦宓的回复。

  她蹙眉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而她也够大胆的,在这种时候也敢与朝廷的
人通信。没错,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突然销声匿迹,只可能是与朝廷细作打探到的
变化有关。具体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究竟是安是危,也许你和你娘子作为她的真
传弟子能亲自去了解。」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秦宓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找林
嫣然,只是在那之前秦宓还硬要教我们绕道去冀州一趟。

  薛槿乔似乎也察觉到我的犹豫,开口道:「韩良,如果你们愿意与我们一起
北上去见师叔,我可以向你保证,这趟行程不会耽搁很久的。只要去了解了整个
计划与冀州的情形,无论是留下帮忙还是前往建宁求见林前辈,我们绝不会墨迹。」

  我对梁清漓问道:「娘子,你觉得呢?」

  梁清漓小声地说道:「奴家有些担心师父……若她情况不妙,能尽早去建宁
助她一臂之力,自然是最好的。」

  眼看秦宓欲言又止,梁清漓又叹气道:「不过,师父的性子夫君也明白。没
有十万火急,或者石破天惊的大事,哪怕我们找到她了,恐怕也无法改变她已做
下的决定。再说了,做弟子的,又有什么余地能够去强求师父改变心意呢?」

  她直直地对上秦宓的视线,正色道:「秦前辈,若您能对奴家与夫君保证,
李前辈的谋划足以让奴家师父这么坚定且对师门忠诚不二的人改变主意,抽身而
出,那奴家与夫君可以为昆仑派与朝廷出力,先前往冀州去见李前辈。」

  秦宓赞许地点头道:「冷蔷薇倒是有个体贴的好徒弟。就冲你这份心思,我
也不会与你套圈子。放心吧,虽然具体的细节我无法在此时泄漏,但只要你们见
到李天麟,他的计划绝对能让你师父重新考虑门派的前途的。」

  梁清漓重重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奴家便答应了。夫君,你说呢?」

  我笑道:「既然娘子答应了,那我自无不可。我只有另外一个条件,秦前辈。
我那在门外的好友是此行任务必不可缺的人物,也是我最信任的臂膀,无论你或
是李前辈的计划再机密,她也必须加入进来。」

  秦宓看向薛槿乔,见到她坚定地点头之后,答道:「一言为定。那么,便拜
托你们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们仔细地向她请教了一番顺安的近况与冀州的战事之后,聊着聊着从正事
聊到了家事。

  秦宓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英武的长眉舒展开来,嘴角微微勾起对薛槿乔问道:
「我倒是十分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你爹让你随自己心意行事的?」

  薛槿乔微笑道:「我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劝说的,爹爹执意要我留京做官的原
因,其实只是因为他担心我的安危,想要我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而已。虽然那样的
生活很好,但是毕竟不是我想要的。而在我说明了自己的志向与决心之后,他也
没有想要改变我心意的意思,我……师父,我其实早就该这么做了,明明是自己
最亲近的人,却一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爹爹他根本只是想要我好而已。若是早
就将话说开,这些年来,也许我会快乐很多。」

  秦宓感慨地说道:「你爹也许不是个尤其优秀的世家子弟或者官宦,但在培
养你,在作为一个父亲这份上,却着实做对了。这反而是他这一生最正确,也是
最重要的成功。除此之外呢,你还说了什么?」

  薛槿乔将那一晚的对峙与谈话复述了一遍后,秦宓有些不顾形象地叉臂大笑
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儿嘛!你可是这一代的李天麟,是未来武林白道千千万万
高手中的第一人,正该有这种觉悟。也算你爹识相。」

  薛槿乔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师父,话是这么说了,可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
去实现这份豪言壮语啊。我擅长的,从来都不是师父能够轻松拿捏的官场浮沉。
在青州时,军部的规矩只让我感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

  秦宓不满地说道:「为师虽然成名绝技是破玉掌,但同样擅长《追风三十六
打》这种精巧玲珑的功夫。这么多年来,你也只是勉强将精巧细腻的拳法练到差
强人意的地步,反而是走上了磨砺精神,蕴养浩瀚拳意那大开大阖的路子,与你
师叔一样。不过,这也与咱们各自的性子有关,不能强求。」

  「到冀州见到你师叔后,如果心中还有迷惘,就跟他谈谈吧。你一直与他更
神似,而他也许是这世上最明白该如何跳出那些烦心的约束之外,任意行事的人
了。」

  我们本就打包好行李了,虽然临时改变目的地,定下了前往冀州的行程,但
在离去的前夕也没什么需要紧急做的事,因此拜访完秦宓之后,我们得以继续享
受这最后两天的闲时。谭箐拉着苏真跑去逛街了,说是趁着人还在京城,准备多
吃些美食。薛槿乔与我们俩则在过去的几天逛够了,三人窝在侧厅里烤着火炉聊
天。

  「又要出门了。这次入京,其实已住了小半个月了呢,哪怕是往年过年时,
我也不过住这么久而已。这次却觉得还未反应过来,便要离开了。」薛槿乔将一
缕发丝撩到洁白的耳垂后感叹道。

  「也许是因为这次你与伯父解开了你们之间的心结吧。」我对她笑道,「我
倒是觉得来到燕京的时日虽然不长,却已足够珍贵了。我好像还没直接跟你讨论
那晚的事呢,不过你肯定也预料得到我的感想。说得好啊,槿乔,说得太好了。」

  梁清漓亦是点头道:「夫君说得没错,薛小姐那番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
潮澎湃的。」

  薛槿乔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口茶遮掩自己染上三分艳红的脸颊:「唉,可别
说了,每次我想起自己大咧咧地说出那么狂妄的话,就觉得害臊极了。还是被你
影响了,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薛家长女越说越有恼羞成怒的样子,稍稍侧过身来轻轻地在我的手臂上捶了
一拳,看到我龇牙咧嘴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噗哧一声地笑了出来:「噗,你是怎
么能够理直气壮地说那么多令人脸红的话,又显得一点都不虚伪的?这一点,我
与清漓都得向你学习。」

  我本来还想与她打趣几句的,但听到这番感慨,还是转念思考了几秒,认真
地说道:「因为我并不觉得这么做应该让我感到难为情啊。每当我遇见你,遇见
清漓,遇见世间任何值得我去郑重对待的人,去诚实地诉说自己心中所想,将自
己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作法吗?其实,如果世上的芸芸众
生都能够更坦荡地面对自己那些或好或坏的心思,那我们都会少很多烦恼呢。」

  梁清漓微微笑道:「不错。尽管,便是夫君这么执意于诚实待人的男子,也
难以避免地会有羞于启齿,难以直面的心事呢。」

  听到娘子这意有所指的小小戏谑,我讪笑道:「那是,我毕竟只是个凡夫俗
子,想通道理和身体力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大家都要共同努力哈。」

  这番话却引起了薛槿乔的共鸣,她怔怔地望着我们中间散发着暖气的火炉,
轻声道:「你说得很对……练心如练拳,我的武功,我的拳意,是要结合自己的
内心与意念,磨砺出有我无敌的精神。没有发自肺腑的情感与信念,又岂能打出
坚定不移,心意如一的拳法?」

  「只是,我能在对敌时,在练武时,轻而易举地找到没有任何犹豫的方向与
胜敌胜己的力量,却在面对爹爹,师父,这些亲近的人时,找不到同样的那种坚
定。你也许猜得到吧,前晚与爹爹的那番话,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能够毫无
阻碍地对他畅言。便是我自己,都还在寻思为何不用掩饰自己时,反而无法真心
实意地对待家人呢。」

  薛槿乔的语气有些自嘲,神色却带上了一抹浅浅的哀伤。

  在我思考该如何回应她时,梁清漓已先我一步地开口了:「薛小姐,奴家觉
得这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许多人都会有的烦恼。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人
卸下面具卸下伪装,很多时候远比封闭自己的内心还要困难。」

  「没错,因为打开自己的内心,也意味着要打开自己的防线。想要以真诚待
人,便要承受真实的自己不被接受,不被容纳的风险。」我有些唏嘘地说道,
「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总会存在的问题。有些时候,哪怕这是天下最应理解,包
容我们的人,在见到不符合他们心目中我们应有的模样时,也有可能抗拒,有可
能反感。而当这份不理解来自我们真正在意的人时,没有什么比这种拒绝更伤心
了。」

  薛槿乔咬了咬下唇,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猜,你一定会说,饶是如此我们
也必须这么做,否则便是在逃避,是吧?」

  我微微一笑道:「不然呢?我的一个好朋友曾经说过一句我十分赞同的话。
想要获得一个人的真心很简单也很难,那就是同样地交出自己最真实,最诚挚的
心意。除此之外,别无方法。当然,他说的是男女之间的恋情,但我觉得这其实
适用于人与人之间几乎所有的关系。哪怕这么做意味着被拒绝的伤害会更为深刻,
更为痛苦,能够接受这一切然后依旧坦然前进,抛却畏惧继续去做自己的人,才
称得上一声勇士,不是么?」

  梁清漓柔声道:「是啊,正因为薛小姐你找到了向伯父坦诚的勇气,才能够
如此深刻地了解他的苦衷,也让他能够接受你的心思。也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
这么美好的后果,但是不这么做,便永远也无法互相理解。」

  薛槿乔的目光来回在我们两人间反复了几秒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是
任意其他的人对我说出这些话,我也许还能反驳几句。但……你们俩个却是唯二
两个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做自己而没有任何担忧的人,也让我不禁会想,若天下人
都有你们那么懂得去开解人就好了。清漓,在遇到他之前,你也是这么宽容,这
么善解人意的么?」

  我毋庸置疑地说道:「这还用问么?那肯定的。」

  梁清漓却是没有理我的夸赞,而是摇了摇头:「不,并不是的。在遇到夫君
之前,奴家在聚香苑那种地方呆了那么多年,怎敢轻易地打开防线,让人进到心
里去?倒不如说,奴家在那些年里,一直戴着面具,时间一久,都忘了如何摘下
去了。」

  她看了我一眼,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但是,这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在奴
家战战兢兢地卖笑维生时,明明他自己还是个半路出家的细作,糊里糊涂地便与
奴家这种不相关的人谈上话了。然后在奴家意识过来之前,那些藏着掖着的想法,
那些明明一直以来辛苦压在心底里的思绪,却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在奴家与夫
君结识之后的这数年里,他从未有任何一天让奴家觉得不恰当,觉得自己需要将
那些脆弱的敏感的心思压抑,而是能够畅言所想,想什么便说什么。薛小姐,也
许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能够这么在背后推自己一把,让咱们能有勇气摘下面具
的人。奴家也希望,你的生命中,有一个可以为你这么做的人。」

  薛槿乔紧紧地握着裙角,表情有些难以读懂,既像是感动,又像是难过得想
哭。半晌后,她涩声道:「你们实在是十分般配,既能彼此理解,又能彼此成全。
清漓,你真的……好幸运啊。」

  薛家长女欲言又止,明亮的凤眸中映照着深沉的失落。而梁清漓平静的双眼
幽邃,似乎蕴含着几分同病相怜的理解。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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